月亮渐渐升高，下城区的街道开始融入一片迷蒙之中。街道褪去白日的熙熙攘攘，显得有些冷清。昏暗的街灯把鳞次栉比的房屋投映在蜿蜒的道路上。远远望去，街灯、房屋、道路仿佛构成了一座奇特的迷宫，透出某种危险的魅力。这里被市区的人成为“灰之街”。倒不是因为街区以灰色为主基调，而是因为这里是整个国家公认的“灰色地带”。那些自诩高贵的人决不愿涉足半步。然而，这里每时每刻流淌着那些远在王都的身居高位者垂涎三尺的财富。
街道两侧的店铺已经打烊，酒馆的灯火显得格外明亮，不时传出笑声和吵闹声。酒馆的女老板坎贝尔太太穿过沸沸扬扬的人群，走到门口朝路面张望，嚷道：“这孩子怎么还不回来！”她特有的大嗓门甚至盖过了酒馆内的喧哗。
仿佛应和她的高声抱怨，远处突然发出一声接一声如惊雷般的巨响，震得路面摇摇晃晃。坎贝尔太太敏锐地意识到那是魔法引发的爆炸。酒馆内人们纷纷出来一探究竟。借着路灯的光线，坎贝尔太太隐约辨认出那些模模糊糊的身影，几个黑衣魔法使围住一只狂暴的怪物，施展攻击。怪物一次次撕扯掉打算束缚它的魔法锁链。双方一时间陷入了对峙状态。
“但愿那孩子没卷入什么麻烦。”坎贝尔太太心中升起一丝隐忧。
坎贝尔太太的隐忧并不是空穴来风。
克莉尔正在黑夜中飞快地奔跑，吸引另一只怪物远离人口密集的居住区。事情发生得太突然，她来不及细想就已经采取行动。如果这是对她违反“门禁”的惩罚，代价也未免高得离谱。
克莉尔原本只是去夜市采购制作魔药所需的素材，没料到流连忘返。夜市上四处可见充满吸引力的魔法道具。回程的路上，克莉尔决定抄近道，折入一条小巷，却听到从头顶上方传来骚动，激烈的声音由远及近。正当她抬头之际，一栋房屋的墙体訇然倒塌，霎时间尘土飞扬。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人摔倒在瓦砾之中。
“让开！”那个人朝克莉尔大喊，将手中缠绕电光的鞭子向前挥出。黑暗中的生物躲过了鞭子的攻击，向他们扑过来。半空中巨大的阴影足以覆盖二人。克莉尔终于看清了本体——一只面目狰狞的地狱犬。这只地狱犬比普通的地狱犬体型大很多，毛色更加暗黑，浑身散发出残暴的气息。它不断嘶吼，周身的黑雾越来越浓厚。
克莉尔闪过扑来的利爪，跨出一步，纵身一跃，落到地狱犬身后，与此同时在地狱犬后背划出一道银光。地狱犬立刻掉转头，欲攻击克莉尔，却被鞭子挡住。
“这里不适合解决它。请借一点风的魔法给我，我们把它引到开阔地。”克莉尔说道。万一他们不小心失手让地狱犬逃到主街区，就可能伤及无辜。她用匕首在自己的手背一划，鲜血流淌出来。地狱犬嗜血，容易被血吸引。闻到血的味道，地狱犬瞪大猩红的眼睛，挣脱了鞭子的束缚。那人会意了克莉尔的想法。一股风缠绕在克莉尔脚边。克莉尔跃上屋顶，地狱犬紧追不舍。
他们抵达街区外围的河滩。克莉尔故意放慢了速度。地狱犬猛地腾起身子，就被一道闪电击中。她使出一记回旋踢，竟然把那只怪物掀翻。鞭子趁机紧紧地困住了地狱犬。克莉尔笑了，双手中的锋刃闪烁着银光，在地狱犬的身体上连续划出弧线。鲜血四溅。地狱犬咆哮着，挣扎着，渐渐地不再动弹。
“刚才谢谢你了。你真是个厉害的魔法师。”克莉尔不禁发出赞叹。她将染血的匕首收回绑在腿上的刀鞘。对方无意识地捂住右手腕，大概在跌落的时候摔伤了手腕。她走过去，关切地问：“你没事吧？”
对方突然厉声呵斥道：“别碰我！”
克莉尔金色的瞳孔微微睁大，困惑中燃起一丝莫名的怒火，刚才的敬佩化为乌有。她从自己的斗篷里摸出一个不透明的瓶子，拧开瓶盖，把瓶中的液体从那个人的身上泼过去。
“这是特效的疗伤药。”她说罢，放下剩有药水的瓶子，大踏步地远离河滩，走了一小段距离，一脚把路边的一颗石子踢飞老远。
街道静悄悄的，连月亮都躲到云层之后，只有风与她作伴。她开始为自己刚才的孩子气而羞耻。一阵阵晚风轻轻拂过她的脸颊。她向空中伸出手，风轻盈地穿过指缝。一种奇妙的情绪涌上心头，令她的心情舒畅起来。
总有一天，我也能驾驭风。
坎贝尔太太和两个伙计提着油灯早已等候在街口。她看到克莉尔，什么也没问，转过身，沿着街道朝前走。克莉尔默默地跟在他们后面，从酒馆的后门上了楼。
克莉尔在浴室里冲了个澡。回到房间，坎贝尔太太坐在一把扶手椅上，开门见山地问道:“那只怪物是你一个人干掉的？”
“还有一个厉害的魔法使帮手。”克莉尔坐在床沿，用毛巾擦拭头发，“但是为人有些古怪，突然大叫别碰我，我有那么可怕吗？”
“我的小姐，在我的记忆中，你有时就像一只脾气暴躁的小狮子。”坎贝尔太太轻笑起来，“当听说地下竞技场的地狱犬跑出来，我就差不多猜到结果了。你毕竟是蒙特的女儿，行事大胆这点，跟他简直一模一样。”
提到父亲蒙特，如果在从前，克莉尔会无比骄傲，但现在，她的心情略微复杂。
“莫里森先生的新宠物是不是从别的什么渠道进购的？要不要调查一下？”克莉尔将话题转向那头地狱犬，仔细一想，觉得疑点重重。
“你要懂得让好奇心适可而止。”坎贝尔太太正颜厉色地说。“我要再次提醒你，你现在既然是那所学校的学生，就要忍耐那些你认为麻烦的规矩，你甚至就不该住在这里。”
“坎贝尔太太，您要是赶我走，我就得流落街头了。”克莉尔捂住脸，声音里带有几分啜泣。
“你既然走到这一步，就给自己争口气。”坎贝尔太太懒得揭穿她的演技，“如果你被退学，蒙特他们一定会非常愉快地来迎接你。”留下这句话，她便关门离开。
在成为优秀的魔法使之前，我是不可能回去的。克莉尔仰面躺下，将枕头高高抛向半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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